一、将自己置于不安中,去体会生命的状态
谭飞:欢迎《移情高手》的导演郑来志,来到《四味毒叔》。你的大部分戏都是在成都拍的,如果拿菜系来比喻的话,你觉得你拍的戏像什么菜系?
郑来志:我觉得像川菜系。
谭飞:就比较辣,比较好玩是吧?
郑来志:对,我觉得比较过瘾。
谭飞:那请你来评价一下作品里演员的表演。当然,我在里面演的戏实在是太少了,就不用评价了。希望导演下次能多给点戏份。那你对于男一女一的评价是什么?
郑来志:首先我跟这两个演员都是第一次合作,从开始认识定妆到进组,然后到开始拍,反正都有一个磨合过程。对于我们这次的合作,给的时间实在是太紧了,所以导致我的整个拍摄计划也比较紧,我觉得都还有一定的提升空间。就这一点来讲,我相信很多剧组也面临过这种情况。
谭飞:算是有点遗憾的地方。
郑来志:对。如果多给我几天时间,我可能拍得会更从容一些。
谭飞:高晓攀呢?
郑来志:我和晓攀也是第一次合作,他以前是相声演员,给我的印象就是态度特别认真,特别敬业,但是他的身份又多重,他又是老板,又参加过各种综艺,又有一些相声演出。
谭飞:嘻哈包袱铺。
郑来志:对,而且他又管理那些人,所以他每天工作量特别大。
谭飞:又是老板又是演员,还当过导演,自己也拍过戏。
郑来志:对,他有当导演的心,有时候聊天也会经常聊起这个话题。
谭飞:那在现场会不会因为他也有导演思维,就是两个导演类型的人在一起,会有些碰撞?
郑来志:他有时候会有一些想法,但我毕竟是专职干导演的,这是我的职业。而且对这个剧本,我会站在全局去考量,所以他挺尊重我的想法的。
谭飞:那从最后的呈现来看,你觉得完成度包括喜感上,跟你当年的设想有出入吗?或者有多大的出入?
郑来志:出入肯定是有的,因为我一开始设想是在重庆拍,重庆的地貌和人文可能更适合这部片子。
谭飞:更具魔幻色彩。
郑来志:对,包括层次感,一边是江水,一边是城市,虽然我没去过,但是我通过其他电影,包括其他的一些新闻,看到过重庆的美景,还有老城区和新城区之间的对比。成都那边也有家联合出品方,希望可以在成都拍,但是我们剧组的一些制片部门,工作可能也没做到位,加上重庆那边本来拍片压力也大,最终就没有谈成。我干脆就全改了,在成都拍的。但是我对重庆的幻想和初衷还是在我片子中完成了,但是现在不能说太多。
谭飞:不能剧透。
郑来志:对,不能剧透,我放进去了一些我对一个城市的向往的一些东西。
谭飞:你觉得《移情高手》,它是一部什么电影?做一个简单的介绍。
郑来志:《移情高手》是一部爱情电影,从少年到老年这一生都在期待爱情,但是爱情到底是什么呢?它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魔力呢?其实有一句话,爱情是来自于我们对对方的幻想,但是当我们面对爱情的时候,还是会身不由己地投入那个怀抱中,走不出来。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个无情的人当面对爱情的时候,陷进去了。
谭飞:就是讲述一个无情的男人如何变成有情的男人,是吧?
郑来志:对,大概就是这个意思。
谭飞:刚才你也提到你的生涯中有一段历史,很多人认为可能是一个不太光彩的Title,因为当年据说是金扫帚奖,你还亲自上台去领了年度最令人失望的中小成本影片奖。据说当年就你一个人去领了。你现在还能回忆起那一幕吗?你觉得那一幕会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屈辱吗?你怎么看?
郑来志:其实这个事儿,我更多的是跟自己较劲。那个宣传公司跟程青松认识,他们宣传公司宣传我的电影,在和我聊天时聊到说金扫帚奖什么的,我说我对这个事儿无所谓,假设我的电影将来有一天如果说它被评上奖了,我就会去领,结果后来真的入围了,当时我正在拍摄《梭哈人生》那部戏,他们给我打电话,我说没时间,然后我杀青了回到北京以后,他们又给我打电话,我说我不去。
谭飞:还是有点不好意思。
郑来志:对,我身边的朋友也说了,这个不是一个好事,会影响你事业发展,你的导演生涯可能会由此就中断了。说的我也有点犹豫,我说有这么严重吗?我怀疑了,所以干脆我就拒绝了。但程青松可能通过他们找到我的电话,他说郑导,你不应该作为导演却不敢面对,你自己作品都不敢面对,他这么一说一下给我激起来了。我说去就去无所谓,谁怕谁对吧?我当时想了特别多,后来一想,我人生路还那么长,导演生涯也刚刚起步,如果说这么一个批评,我都不敢面对,那以后我拍的戏可能也不行。所以我干脆就去了,也是我对自己的一个交代。
谭飞:可以把徐志摩那句话改一改,叫得之我命,失之我幸。得到了可能是我的命运,但是这个命运也说不清楚,说不定上帝给你馈赠的是一枚黑色勋章,对你未来的路可能会有正向的影响,也说不好,但是这个奖对你未来的导演路肯定是有影响的。那有没有你在和投资方谈的时候,人家会查资料说起这件事儿?
郑来志:有人会说,有的人也会很含蓄地提醒,我倒无所谓,我很大方地谈。
谭飞:就是你从来不回避这种话题。
郑来志:不回避,我觉得还是得看作品,因为就像老话常谈,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观众,大家理解的不一样,我是觉得影评人如果能知道电影好坏的话,为什么不自己拍呢?
谭飞:这话有点挑衅了。
二、导演什么都得懂,坚持的同时要有一些“妥协”
郑来志:对,但是我觉得我还年轻,这是我的饭碗,我能知道问题在哪儿,至于好不好,我尽力了。就像我那天在台上讲完话,郝蕾老师拿着一个扫帚微笑着献给我的时候,我接过来了,包括小帅导演在底下坐着,微笑着点头看,底下一片哗然,当时我就说了这没关系,这个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在外边跟人打架,被人欺负了,人家骂的,这孩子什么玩意儿,谁家的孩子,怎么没人管这事儿?我作为家长我肯定得站出来,对不对?
谭飞:你得负责。
郑来志:对,毕竟我是导演。
谭飞:所以你还是比较敢担责任的一个人。
郑来志:对。
谭飞:当然我们知道来志他其实是管虎团队的核心成员之一,跟着管虎导演一起拍过好几部戏。
郑来志:两部。
谭飞:哪两部戏,给大家介绍一下。
郑来志:从电影学院刚出来的时候,拍了赵冬苓老师的一个剧本叫《沂蒙》,在我们老家拍的。
谭飞:红嫂的故事是吧?
郑来志:对,我们沂蒙山的红嫂。
谭飞:用乳汁给伤员治病。
郑来志:对,没错。那会儿我是作为他的创作助理,采访了我们沂蒙山区70多个老人,都是一些参加过抗战的老人。包括《斗牛》开始筹备的时候,我从《沂蒙》组里又撤出来,到《斗牛》这边去,跟着管虎导演学习。
谭飞:《斗牛》是蛮成功的,包括黄渤的表演。
郑来志:没错。包括刚开始我从剧本阶段,到人物阶段,都跟着管虎导演一起探讨,也学到了很多东西。
谭飞:你觉得你从管虎导演身上学到的最大的一个特质是什么?因为大家都知道管虎导演是一个很执着的人,为了《八佰》真的是顶住了那么大的压力。
郑来志:我觉得他这个人挺较劲的,跟自己较劲。
谭飞:导演一定是要跟自己较劲的,跟观众较劲的。
郑来志:没错,而且敢于坚持。因为《斗牛》当时那么大的压力,成本那么少,周期那么长,有很多人觉得不可能的事儿,最后却完成了,就靠他的坚持和较劲。所以这是让我看到的,也让我学习到的东西。我觉得在面对任何困难的时候,你只有坚持和较劲才能把它完成。
谭飞:你觉得你自己是一个对电影较劲的人吗?
郑来志:我是一个还在学习中的人,因为这个阶段来讲的话,对电影会有坚持,但是面临某种环境的时候还是有妥协的部分。我自己没有什么资源,从创作上到解决资金的困难要完全靠自己,尤其在北京还要生活,所以你不得不去妥协一些东西,那有时候自己觉得也是个遗憾。但是我拍每部戏的时候都尽了最大的力量,我觉得作为年轻导演,完成有时候可能比拍得多么好更重要。
谭飞:因为这事儿能做完就不容易。
郑来志:对。因为你拍得再好,如果说中途夭折了,或者说你没有让人看到的话,其实就是失败的。我觉得电影它不像绘画、不像音乐、不像其他的艺术门类。电影它是很综合的,是需要很多人去完成导演想法的一门艺术。所以这个时候我觉得作为导演来讲有义务、有责任让大家看到。不是说为了某些方面原因极端的坚持,然后没有去平衡一些问题,然后导致最终结果也不好,那个不是我希望看到的。
谭飞:其实你一路走过来也拍过不少电影,类型也挺多变的,有惊悚的,也有喜剧的,也有爱情的。那你认为现在这个时代做一个导演必须具备的素质是什么?其实你刚才也说了,你觉得导演要学会妥协,其他方面呢?
郑来志:对,情商高是被逼的。
谭飞:但是你在大的资金压力环境面前,你没办法。
郑来志:刚才你问我导演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素养?我觉得最近这部戏让我知道了导演是复合型人才。
谭飞:《移情高手》让你也成为一个高手,复合型的高手。
郑来志:对。尤其独立导演不像一些有代表作品、有商业价值的导演。
谭飞:功成名就的那种?
郑来志:对,那些导演可能他有他们的困惑。像我们这种年轻导演还没有一部代表作品让大家认可你的时候,你就什么都得自己来,没办法,要不然就会被淹没掉。没有人关注你这个戏的成功与否,因为看不上你,所以你得去逼自己。
谭飞:每天都会有各种事情需要你去操心?
郑来志:是。包括我最近在跟演员的沟通上也遇到了困难,我也在想问题到底出在哪?我觉得从我们看到的宣传、宣发上,是不尽如人意的,当然还有资金的问题。因为疫情的原因,路演了是演不了了,之前应该都是有这个计划的,演员也比较忙,需要协调时间,包括和快手这种新媒体的一些连麦活动什么的。我刚才为什么讲复合型人才呢?当你的电影影响力或者是分量不够大,你的作品的影响力也不够大的时候,如果你作为导演不操心,那可能也就没人操心了。
谭飞:所以你深刻体会到,如果在中国,一个导演你还没具备特别大的号召力的时候,做什么事儿可能都挺难的。
郑来志:挺难的。
三、电影制作的前中后期,导演都要亲力亲为
郑来志:到现在我才明白,尤其是做电影导演,有时候你的专业和你的才华,那都是个不值一提的事儿。
谭飞:是个基础。
郑来志:对,难的是什么呢?难的是分外的事儿。
谭飞:导演之外的事儿。
郑来志:没错,因为你要平衡很多问题,平衡很多人和事儿,去解决一些问题。这个是我们比较头疼的,以前没有意识到,现在才意识到。
谭飞:你这次在宣发过程中,你发现一个当量不太大的电影,或者说一个不太知名的导演,在这个过程中会遇到的难题,是不是比你想象的多得多?
郑来志:是的,包括演员的时间问题,我是觉得干扰太多,我不想具体讲哪些环节,但是我们面临最大的困难就是干扰太多,其实都是干扰你的创作。对于我们中国电影,我觉得大部分的剧组都会经历这种情况。有的时候会忽略掉一些人性当中比较黑暗的部分,可能最终会导致这个电影受到影响。所以逼着自己最后变成了要与人做斗争。你要了解每个人他的弱点是什么,或者他来这个戏的目的是什么,他的诉求是什么,你了解完每个人之后,你才满足他个人诉求,让他好好地完成你的想法,一起来完成,创造一个好的氛围。
谭飞:不是那么纯粹是吧?
郑来志:对。
谭飞:总是要为其他的事儿而操心,而且这个可能占的精力更大,比创作占的经历还大。
郑来志:没错,所以这个就很难成工业化。
谭飞:《移情高手》之后的下一部有没有规划?
郑来志:有,现在有几个项目,但是需要等这个电影上映完以后。
谭飞:看它的成绩,看资方的信心。
郑来志:没错,有几个在接触,包括前两天跟刘恒老师那边也碰过面。
谭飞:作家刘恒。
郑来志:对,我们的前辈,也算我很仰慕的一个老师,《菊豆》《秋菊打官司》《金陵十三钗》。他有一个剧本我还挺喜欢,当然后边我自己的项目也在推进,包括有些剧什么的也在聊。
谭飞:你拍电影那么多、那么久,必然面对一个问题,拍电影其实挣不了钱,对导演来说有点清贫,那你怎么解决吃饭的问题呢?
郑来志:信用比较好,可以刷信用卡。
谭飞:可以透支是吗?
郑来志:对,可以透支,这个开玩笑,会有这种情况。你看我这部戏两年多,确实面临这个问题。
谭飞:基本就这个收入了。
郑来志:对,这一部戏的收入,你要维持两年,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。有时候像我家人他们不理解,你说你是导演,但他们看不到,因为他们不会买电影票去电影院,电视上又没有,我拍的又不是电视剧,他们就会对我的事业产生怀疑。
谭飞:不知道你在做什么,来志是不是在拍戏?都不知道。
郑来志:对,又没挣到钱。家里人告诉我说,别不好意思,你就回来没关系。回老家这边娶个媳妇,找工作或者做点什么生意都能养活自己。
谭飞:那面对这种问题,你怎么回答?
郑来志:我说再等一等。
谭飞:等到什么时候?
郑来志:就是他们能看见我的作品的时候,或者说身边的人,他们身边的人能够看到的时候。
谭飞:所以对你来说,至少是现在来说,电影就是你的故乡,是吗?
郑来志:是的。
谭飞:好,也希望来志梦想成真,哪一天你的家乡人会说出,郑导是我们家乡的骄傲,希望有那一天。
郑来志:好,谢谢飞哥,谢谢。